那便是素來謹小慎微的三夫人，與沈玫之間必定是出了一些不為他們下人所知之事，因此昨日三夫人出宮門之時，即便她掩飾得再好，也仍舊不能遮蓋住她的不同尋常。楚楚其實感覺到那三夫人有些怕沈玫，但想想總覺不甚有可能，便當自己想多了。

她提著食盒推門走入，正看到沈玫面色有些怪異地坐在書桌前，腿有些不自然地伸著，腰也有些弓，她講話時語調不著痕跡地僵硬著，道，“楚楚，回來了。”

楚楚心中奇怪，但也只當她是睡得不安穩以至於精神不太好，並為多想，將食盒放下道，“小姐，快來吃吧，小廚房剛做的百合蓮子綠豆粥，說是夏日吃這個最是下火了，總靠著冰盆寒氣怎麽也是不行的，小姐定要仔細照顧身子才是。”她端出粥碗並幾碟小菜。

將碗筷仔細擺好，左等右等還是不見沈玫坐過來用飯，問道，“小姐，您不用早飯嗎？這粥現如今還溫著，最是好入口了。”

沈玫也想過去喝，但實在迫於形勢，連自身的姿勢都未敢有所變動，感到腳下有些異動，她心中火氣上來，毫不猶豫地踢了一腳上去。這一腳踢了躲在她腳邊書桌下的蕭遙一個正著，沈玫一擊得手，心中頓覺暢快不少，這才到，“現下不餓了，你先出去吧，我一會兒再用。”

待楚楚走出去之後，沈玫方才側著身子，將書桌下的空處讓開一個通道，蕭遙自其中鉆了出來。本是有些不堪入目的動作，他做起來卻是有一種格外的氣質在其中，連拍衣角上塵土的姿態都帶著些許風采在其中，瞧的沈玫直撇嘴。

蕭遙揉自己後腰，坐到軟榻上對沈玫抱怨道，“你為何要踢我？我蹲在下面本就難受，躲都躲不開。”

沈玫冷笑一聲，“並非是我讓你來我房間的，如此說來，我踢你一腳算是輕的了，也是給你長個教訓，用不上花錢便長了記性，何其劃算的買賣。”她與這人相處久了，越發知道對於他來說，絕不能有半點的心軟，否則便是他蹬鼻子上臉之時，因此言辭也不自覺犀利起來。

“隨你說。”蕭遙攤手，又道，“明日我會再來，你最好將你那個丫頭支開，要麽便告訴她，我每日要來找你推拿治療，否則這般躲著也並非是長久之計。”

對於他這般嘴臉沈玫已然見怪不怪了，她並不想同他繼續爭論，想想只是推拿而已，或許還能夠在他吐血之時嘲笑上那麽幾句，心中便也就釋懷了，道，“我會告訴楚楚。”自上次楚楚見了蕭遙之後，沈玫雖然明著未曾表現出來，但依舊對楚楚有些不放心。

可她並未多問什麽，只是當那晚的事沒有發生，照樣恭恭敬敬地服侍沈玫，她無論作為一個下人，亦或是沈玫在這世界之中信任熟悉的第一人，她都是極好的。因此，沈玫覺得不能再將此事隱瞞下去了。

蕭遙頷首道，“如果你確認她能保護你我二人之間的秘密，那便罷。”他心中倒是對她們二人之間主仆情誼不甚了解，只是萬一出事，他自有千百種的方法讓她閉嘴。身具能力者，便不畏懼可能出現的困境，因而他並未反對沈玫。

“楚楚為人正直，我自是相信的。”沈玫正色道，“只不過……”她有意拖了一個尾音，緩緩轉頭看向蕭遙，眼中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。

她今日晨起匆忙，身上只穿了一套月白色長衫，松垮垮套在她略顯瘦弱的肩膀上，更顯出幾分清冷仙氣，與昨日的水紅色長衫相比倒更是別有一番韻味，她頭上未裝點珠釵，頭上一個簡單的發髻垂落，耳邊兩顆東珠圓潤光亮，她眼眸漆黑，仿佛能夠說話一般盯著他看。

蕭遙心中一下子便有些亂了，他穩住自己心神，問道，“只不過什麽？”

“你方才說此事是秘密。”沈玫伸了左手卷自己發尾道，“我還真的從未想到過你把此事當成一個不能光明正大見人之事，我見你自門外走來，動作倒是輕松得很，哪裏就有半分謹慎小心的意思了。”她勾唇輕笑，對著蕭遙揶揄道。

蕭遙意識到她開自己玩笑，也頓時忘記了自己被踢的那一腳，兩人閑聊幾句，氣憤融洽非常。沈玫心情好些，自己喝粥時，出於好心給蕭遙也拿了一個小碗。之前他來她屋中，都是擅自吃她的東西，喝她的酒，今日的待遇好了不止一個層次。

“蕭遙。”吃到一半沈玫突然想起一件事，方才差點也是忘記了，“你只說來治療，那診費又如何說？”她被蕭遙態度哄得放下警戒，都險些忘記了自己一如既往的作風。

蕭遙懶散地夾著小菜，放下筷子揉一把她的頭道，“少不了你的。”後又補一句，“錢財乃身外之物，你一個女兒家怎的這般貪財？”

沈玫才不會告訴他自己正在為之後出府另過做準備，便道，“存嫁妝。”

蕭遙頓時笑不出來，冷聲道，“你難不成真的要嫁給蕭澤？”

“你放心。”沈玫用筷子攪著自己面前粥碗，瞧著新鮮百合浮浮沈沈，她道，“我就算終身不嫁，也絕不會嫁給自己不愛之人。”

說這話時，沈玫心中是有些痛苦的，記憶之中，多少山盟海誓被那男人講了個遍，最後不還是那樣血腥下場。她不知自己之後該以如何態度思考情感，她被上一世的慘狀絆住腳，便無法再輕易走路。

蕭遙自窗子中使了輕功飛身掠走之後，沈玫盯著那遠處連接著屋檐的青空瞧了許久，萬裏無雲，有幾只白鴿起飛，展翅飛翔，不多時便不見了蹤跡。她垂下眼眸，密長的眼睫遮住黑如潭水的眼眸，她將窗子拉下，再仔細地上鎖。

她將楚楚叫了近來，一邊看她收拾殘羹一邊與她閑聊，意圖尋找一個好時機將蕭遙之事說給她聽，她怕這驚世駭俗之事嚇到楚楚，又斟酌著遣詞造句，一時未曾開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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